今日民族中小学生版

老骥伏枥 不忘初心——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王正乾

访谈

◆文  /  田芯竹

【编者按】

“人生七十古来稀,八十才是中年期;九十出头可称老,活足百岁才稀奇。”3月16日,王正乾老先生像往日一样6点起床,用笔写下了一段人生感悟。

今年91岁的王正乾,已如他在人生感悟中所说的那样,有了称“老”的资格。虽然已跨进鲐背之年,但王老依然老骥伏枥,每天都在坚持写字作画。从可歌可泣的滇西抗战,到如今的抗疫防疫,70多年来,他所创作的作品多不胜数。其中最为世人所关注和称道的,是他在退休之后陆续创作的上百幅云南风情主题漫画。

这些作品主要以民国时期昆明的社会百态为题材,涉及山水、街道、名胜、人物等众多内容,所绘均是王老亲历亲见亲闻。对于年轻人来说,可以穿越时空看到许多“消逝的风景”。不久前,王老将2020年新创作的上百幅抗疫防疫主题漫画集结成册,并在儿孙的协助下完成了个人自传《不辱画魂》。日前,《今日民族》记者走访了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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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王正乾,1930年1月生,昆明人,中共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理事。先后担任过小学校长、报刊编辑等职务。数十年来发表了大量书画作品,先后登载于国内多个媒体。部分书画作品曾摘得全国性美展桂冠。代表作有漫画《牛角挂书》《大肚弥勒》《秀才入学》《正点有罪》等,作品集《王正乾漫画作品选》《王正乾老昆明漫画集》受到社会好评,部分云南风情系列漫画被云南省档案馆永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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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画始于抗战

《今日民族》: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您与书画结下了不解之缘?

王正乾:我与书画结缘其实很早,与时代大背景有关。一方面,由于家中长辈有作诗作画练字的传统,耳濡目染之下,我对书画渐渐产生了兴趣。另一方面,我出生于1930年1月,在“省立昆华小学”读书时,正值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昆明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宣传抗日救国的宣传画。受这些画的影响,我常常会和同学捡老师没用完的粉笔头在地上画飞机、坦克打日本人的画,希望中国军队能早日将日寇赶出中国。

1938年9月28日,日军飞机开始轰炸昆明,春城顿时化作人间地狱。当时的潘家湾化作一片火海,无辜遇难的百姓血肉横飞。虽然我今年已经91岁,但当日恐怖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为了躲避日机轰炸,我们举家投奔远嫁滇西龙陵的大姐。到龙陵后,在父亲等长辈的指导下,我开始正式练习写毛笔字,打下了一些书法基础。

1942年,日寇开始从缅甸入侵滇西,龙陵、腾冲等地相继沦陷,我们家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在逃难时,我和弟弟与家人走散,被日军强掳到松山之上。日本兽兵当着我们这些孩子的面血腥屠杀中国俘虏。这让我在心底埋下了抗日的种子,打算长大后一定要杀敌卫国。后来在当地游击队员的营救下,我和弟弟成功逃脱了日军魔爪。翻山越岭寻找家人时,沿途还得到当地少数民族同胞的照顾。虽然言语不通,但他们主动把自己本不多的食物分给我们吃,给我们带路,让我切身感受到了同胞的温暖。

不久,我和弟弟在难民队伍中与家人奇迹般重逢,又一起返回昆明。在昆明求实中学(今昆明市第十中学)读书期间,老师让我负责编辑本班的“松涛”壁报,我开始试着画一些抗日宣传画。假期中我报名参加了在“昆华民众教育馆”(今文庙)开办的美术班,得到当时西南联大学生熊秉明(著名留法画家)和刘文清(著名青年国画家)的指导,学会了用炭条作画。

昆明解放初期,当时的云南省文化局在武成路(今五华区人民中路中段)设有一个创作室,里面摆着一些石膏像,袁晓岑、关山月(东北人)、陈蜀尧等一些知名专业画家常在此作画。我也冒昧进去画素描,曾得到他们的指点。特别是关山月先生,对我的引导和启发特别大,激励着我朝专业美术的道路发展,我的绘画技能也有了较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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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是我的“终身伴侣”

《今日民族》:您的绘画作品中,漫画占了绝大部分,请问为什么选择将漫画作为主要创作方向?

王正乾:说来很巧。因为读书时我画壁报,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一点绘画特长。有同学请我帮她做生意的姐姐画一幅招贴画,事后回送了我一本《子恺漫画集》作为答谢。丰子恺先生的作品画面简练、画中有诗、涂色单纯,深深震撼了我,让我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我开始模仿丰先生的画风,并一发不可收拾。

昆明是抗战期间著名的“民主堡垒”,受西南联大传播的民主进步思想影响,我和许多青少年学生一样,走上了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道路。我加入了“民主青年同盟”“民主工人同盟”两个党的外围组织,并参加过“一二·一”“七一五”等历次学运。学运中,上级组织派我到设于云南大学的“昆明学联宣传部”负责美工,每日作画供同学们街头宣传。这一时期,我的绘画特长得到了充分发挥。漫画比油画、国画更适合革命宣传工作的需要,它用料简单、省时省力,只要有纸笔就可以工作,一天能画上很多幅。缺乏水彩,我们用染布的颜料一样可以画,不至于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被昆明铁路局临时党委任命为扶轮小学(今南站小学前身)校长。最让我感到骄傲的是,为迎接1950年2月20日解放军进入昆明,铁路局领导将局机关(位于今官渡区塘双路)大门上的宣传画绘制工作交给了我。这里是军队入城的必经路段,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既有伟大历史意义,又有重大现实意义的工作。我目睹过积贫积弱、饱受列强欺凌的旧中国,新中国的成立让人民群众看到了国家和民族复兴的希望,对共产党和解放军发自内心地拥护和欢迎。

20世纪50年代,我绘制了一系列反映新中国建设成就的宣传画,供重大节庆期间的游行队伍使用。此外,应《云南日报》《群众文艺》等报刊杂志之约,我创作发表了《中苏人民团结紧》《在食堂里》《美国“洲际导弹”》《金圆券,见阎君》等一些宣传中苏友好、“三反”运动,以及揭露美帝国主义丑恶面目、国民党政府反动统治的漫画,部分作品曾送京展览并获奖。反复的锻炼与实践,让我的漫画创作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漫画也成为了我一生的“伴侣”。我创作的《牛角挂书》《金库》《大肚能容》等部分针砭时弊的漫画,曾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些全国性美展中名列前茅,并被《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杂志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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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耄耋画尽“印象中的老昆明”

《今日民族》:大家认识您,更多的是通过您所创作的上百幅民国云南风情漫画。请问您是从何时开始有了“画尽老昆明市井百态”的设想的?

王正乾:正式开始动笔是2011年,当年我80岁,退休已经20年。20年来,我陆续去过一些地方旅游,一路上看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各方面所取得的伟大成就。能亲历并见证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整个过程,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内心感到无比激动和自豪,我们青年时代的理想和期盼,在今天全部变作了现实。事实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够团结各民族,发展各民族,繁荣各民族,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离不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我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昆明度过的。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昆明城市面貌日新月异,很多旧风景已经消失无存。我就想着怎么把这些变化呈现出来,让今天的年轻人可以进一步了解历史,知道今天幸福生活的珍贵。

文字虽然能够书写历史,但有时略显局限。比如,我们用“貌胜潘安”来形容一个人长相俊俏便太抽象了,因为我们不知道真实的潘安长什么样子,仅凭文字无法领略他的美貌,不如照片、绘画和影像直观。现在虽然有一些民国的老照片陆续面世,但数量有限,还需要知情人来解读它,不能深层次地反映当时百姓的生产生活状态。这让我想到将文字与漫画相结合,把我脑海中的老昆明画出来。“构思为骨、画面为肤、配诗为魂”是我确立的三位一体创作风格,让人能通过画面读懂文字,又能借助文字进一步了解画面的深层内涵。

比如,在民国时期,昆明寺观公园内有砖砌的“敬惜字纸炉”,大家会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放到炉子里烧掉。你要按现在的观念去倒推说当时的昆明人环保意识强,便不符合实际。为什么有这个炉子?在古代,纸张金贵,大多用来印“四书五经”等经典,大家认为写过字的纸上有“圣人之言”,随意丢弃是对先贤的不敬,“有辱斯文”。于是搞个炉子来把废纸烧掉,算是一种“妥善处理”。这种风俗在清末民国很流行,但今天看不到了。虽然烧废纸的做法不值得推崇,但这一举动有助于今天的人认识到,中华民族是一个尊重文化、尊师重道的民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中华民族绵延五千年而不衰,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最终形成,靠的不是武力征服而是文化认同,中华文化是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将各民族紧紧团结在了一起,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夯实了思想基石。

又如,饵块是昆明的传统美食,逢年过节必不可少。幼时,母亲每年会在春节前带着我从城里步行十多公里到官渡古镇,用家里的米去换当地农民舂好的同等重量的饵块。在官渡,用家里各种物资前来交换饵块的各族百姓络绎不绝,仅仅是一个节日和一种饮食文化就促进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中华文化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实在是太强了,我们今天说文化自信是有足够底气的。

《今日民族》:历史是复杂且多面的,您在创作老昆明风情系列漫画时,在取材方面有什么考虑?

王正乾:“真实第一”是取材的主要原则。所有题材都是我亲历亲见亲闻,容不得半点虚假,细节上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给后人留一份信史。不是亲历亲见亲闻的内容,我不纳入创作的范围。老昆明的风情千千万,我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比如,我画过一幅《迎亲人》,反映的是1950年解放军经川滇铁路进入云南追歼国民党残匪途中,受到昆明市民热烈欢迎的场景。我作为“昆明市工联会”代表之一参加了这次迎接活动。我清楚记得这列火车名叫“解放号”,车头整个漆成红色,解放军战士身穿浅黄色军装,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与八一军旗分别插在车头两端,中间悬挂着毛主席像。这些细节可以为将来的影视剧拍摄提供参考。再如,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与老伴杨琼华受当地政府邀请,重返龙陵,百感交集。我创作了《滇西大逃亡》(已捐赠给腾冲滇西抗战纪念馆),这是我近年来所画的最大一幅漫画,是对当年我逃亡路上所见的真实反映,可补史料、照片等文献的不足。

除了真实性之外,我还注意“平衡取材”。老昆明的市井风貌有好也有坏,不能只画正面的内容,以偏概全。比如,龙云的三儿子龙绳曾倚仗父亲权势作恶多端,在民间臭名昭彰。我画过一些反映街痞无赖游手好闲,以及旧式包办婚姻等内容的漫画,力求较为全面地反映旧时代的社会百态。

从2015年开始,我陆续创作的上百幅反映老昆明市井风情和数十幅云南各地风情的漫画在昆明的马家大院等地多次展出,并编印成书公开出版,受到社会各界欢迎,算是为家乡的文化建设贡献了一份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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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笔不塞,砚台不干”

《今日民族》:除了老昆明市井风情系列漫画作品之外,您在退休后还创作了哪些题材的作品?

王正乾:20世纪90年代退休之初,我在昆明铁路局的组织下,创作了以铁路交通安全为主题的漫画上百幅,有的被制成“安全漫画扑克牌”分发到沿线班、组、工区、站、段,以寓教于乐的方式帮助铁路沿线工人做好交通安全工作。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大力推进反腐败工作,取得伟大成果。在昆明铁路局纪委、昆明市人民检察院宣传部等相关部门的邀约下,我陆续创作了多幅以反腐倡廉为主题的漫画,有的参加展览,有的载于报刊,有的被彩印成大幅招贴画张贴在高铁等处。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国各族人民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全面深入持久开展抗疫防疫工作,中国变成全世界最为安全的地区之一。我在激动之余,也用手中的画笔记录下了中华民族所取得的这一伟大胜利,创作了上百幅抗疫防疫主题漫画。

《今日民族》:作为一位九旬老人,您每天仍坚持创作,这种不断攀登的精神令人动容。

王正乾:在85岁之前,除了一段时间内因为接受白内障手术,不得不搁下画笔之外,我基本没有停止过创作。随着年纪的增长,目前的精力已大不如前,不能久坐,但每天不画上两笔,总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目前,我主要是在A4纸上画一些小型的作品,内容包括当下全球动态和云南风情。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多年来在党的指引下坚持创作,取得了一些小小的成绩。在有生之年,我仍将审时度势,努力发挥专长,以“水笔不塞,砚台不干,磨砺笔锋,不辱画魂”自勉,将创作进行到底。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责任编辑  赵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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